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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外省第二代,但比較喜歡自稱「南北合第一代」。
小時候住在中和,父親任教的國中教職員宿舍。成長的環境南腔北調;父親的河北國語、母親和外婆聊天用的客家話、羅媽媽的上海話、管媽媽的台語、還有教國文的韓國華僑老師說的韓文。小時候沒有「族群融合」的意識,因為「族群」早就「融合」在前後四排,一家挨一家,低矮的黑瓦磚樓平房間。
學校後門宿舍前的大片柏油地,是我們小孩的專屬遊樂場。小時候的我,是個野孩子,不穿裙子,不玩芭比,跟在鄰居哥哥身後玩騎馬打仗、殺刀、衝關。一回玩衝關,個子小又身子輕,硬生生被防守的鄰居使力一推,拖鞋飛了出去,整個人成大字型推去撞壁(為我現在的身材做了合理解釋)。
宿舍旁的吳叔叔的小雜貨店是我每天報到的地方。幫忙家裏跑腿買醬油、幫姊姊買汽水,找來的零錢自動成為跑腿費,再全數供獻給吳叔叔。每當卡通廣告時間播出新的零食,我總在第一時間衝去小店,大喊「吳叔叔,我要買ooxx!」吳叔叔常一臉困感,不知我在說什麼。「就是ooxx啊!廣告都有了!」「好好好,我明天就進貨。」吳叔叔總是這樣回答,比起現今大賣場講求鋪貨點、上架費多了罕見的人情味,而我也不失望地不久後買到新口味零食(從小身體力行當early adopter早期採用者,這可能解釋日後唸行銷的原因)。
與宿舍一牆之隔是聯勤眷村「飛駝二村」。一個淡藍色圓形大水塔夾在宿舍和眷村中間的空地,水塔下雜草漫生。猶記當時震驚社會的兇殺案,兇嫌將屍體丟在屋頂水塔內,一直到水龍頭流出血水才被人發現,從此之後,那個淡藍色的大水塔就在小孩的繪聲繪影中成為禁區。印象中眷村孩子人高馬大總是成群結隊,相較下,我們這群就顯勢力單薄。據長我六歲的二姊說,在圍牆還沒蓋起來前,兩邊的孩子是玩在一起的,後來見面要繞一大圈,自然就淡了,但年幼的我總深信是因為中間大水塔的緣故。到「飛駝二村」,多半是要去吃藍媽媽的麵,藍媽媽在自家門口搭起棚子賣家常麵,白色寬麵,正統的重口味北方麵,加幾滴油幾根菜,但味道就是好的不得了,她的辣椒也是一絕,連嗜辣的父親和鄰居叔叔伯伯都讚不絕口。同是教國文老家山西的王叔叔有回帶著我們一群小孩去吃藍媽媽的麵,王叔叔開玩笑地問我敢不敢吃辣,我不服輸的加一大匙到湯碗裏,他要出手制止已來不及。我光吃口麵,就被那股辣嗆得咳嗽連連眼淚直噴,王叔叔只好再叫藍媽媽幫我重下碗麵,我也從此嗜辣。
高一開學不久,我們搬離宿舍,許多年沒再回去。聽父母說老鄰居幾乎都搬光了,藍媽媽也在幾年前去世了,據說是肺癌。三年前,看到漸漸年邁的鄰居媽媽叔叔伯伯特地出席我的婚禮,喊著近二十年沒人再叫過的乳名,我有些尷尬,但好像又變回那個穿著短褲拖鞋剪著短髮,在柏油路上玩衝關、躲避球、騎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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